佩雯小说网 > 都市小说 > 我家冬官 > 第1章 (1)
    “垮了垮了!楼要垮了!”
    “通天楼要垮下来啦!快跑啊!”
    楼垮下来时,石履霜耳里尽是满街行人惊慌的呼声。
    被杂沓的人群推挤着逃命时,也没时间回过头去看看帝京最高的通天楼到底真垮下来没有。
    他最后一眼望见那座楼时,只觉得楼身倾斜,且逐渐倾向右方,一旦垮下,可能会压毁街旁的民宅,更别提必然伤及无辜路人了。听说通天楼因为楼身足足有七层之高,位置又太靠近王宫,登上最高楼时,甚至可以俯瞰禁苑,因此朱雀帝另外觅了一块空地,下令楼主将此楼迁址它处。
    帝命难为,楼主只好雇了大批工匠和工人,挑选了良辰吉日,将这座木造高楼逐一拆解,再将所有木料运往城南御赐补偿的郊地重新搭建。
    石履霜从外地来到京城的第一天,就这么巧,见证了帝京第一高楼的迁移。
    这是多么盛大的事,皇朝史书上当然要记上一笔。
    此时,上自天子朝臣,下至黎民百姓,没有不聚在帝京天街上,夹道围观这浩大场面的。
    石履霜初来乍到,自然也要凑个热闹。
    却不料会发生这样的意外。在拆解楼柱的时候,不知哪里出了差错,导致现在街道上人人仓惶逃命,就怕楼一垮不会被活活压死。
    “真不巧!”他低咒。
    逃命时,实在不该回头的。
    偏偏他就是回过了头,又偏教他看见了一个小娃儿在众人逃命时被撇下,若没人帮忙,还没被楼压死,就要先被人群给踩死了。
    踩死就踩死,不关他事……但,就这么一个迟疑,他身与心不协调,人已经自动转过身去,努力不让自己被人群推倒,往反方向前行,挤回那娃儿身边,一把抱起他,然后眼睁睁看通天楼垮——
    呃,没垮?
    “咦!”他吃惊地揉了揉眼,站在高楼斜影下,看着几个壮汉急忙将一根巨大的木桩用力桩进楼身一角。楼居然便止住了倾斜,定住了。
    当所有人都只顾着逃命时,没有人像石履霜这样刚好回过头,又刚好看见了这一幕——
    “对对对!就是放在那儿,大叔眼力真是好极了。”
    壮汉后方走出两名女子。
    其中一名梳着小髻、鬓发拂着粉腮的青衣少女拍着手,咧嘴笑道。
    “眼力好的人是你吧,小雪。”另一名锦衣少女挽着青衣少女的胳膊,眉眼尽是赞赏与笑意。
    “嘿,因为我是通天楼的常客呀。还好还好,楼没垮,要不以后上哪儿去喝酒。”青衣少女说笑着往街道这方向走来。
    远远望去,只见她衣衫有些凌乱,发丝也服贴,浑身上下从头到脚予人一种凌乱失序的感觉。
    相较之下,她身边的锦衣少女显然不仅衣着时新,眉目如画,气质也格外娴雅,俨然是名门之女。
    明明,街道上仍然嘈杂扰攘。
    明明,多数人没发现楼已经不会垮了,还继续奔逃着,帝京井然有序的天街难得像此刻这般混乱。
    隶属夏官府的甲士已经出现在街道上,引导着四处奔窜的百姓,以免真有人被活生生踩死。
    明明,石履霜怀里还抱着因受惊过度而说不出话的小娃儿,这么混乱的场面下,他却仿佛遗世独立,忘了周身混乱,视线不期然对上那朝他所在信步走来,正值芳华的两名少女。
    目光,交会了一瞬间。
    他眼神微动,不由自主追索着那手挽着手、说笑离去的一双俪影。
    刚刚,到底是怎么了?通天楼为什么没垮?
    他扭头走近斜楼,看着那根巨大木桩,研究着。
    “原来如此。”半晌,他发现了答案。
    那根木桩就桩在整座楼身当中最关键的位置上,适时成为楼身的新支柱,让原本倾斜的高楼维持住偏斜的状态,却不至于垮下。
    若不是对于这座木造高楼的构造与施力点极为了解,恐怕无法在千钧一发之际将木桩摆在应该放的地方。
    正想探问更进一步的细节,但提抱在怀里的小娃儿突然嚎啕大哭起来。
    石履霜吓了一跳,低头看着怀中小男孩,失笑。
    “京城果然是个有趣的地方啊。”
    才千里迢迢从远地奔波而来,就教他遇上了这一幕。
    对于未来,他开始有些期待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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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其实,京城今日里有两件大事。
    一件是最高楼通天楼的搬迁。
    一件是全帝京的书坊联合出版新书的日子。
    两种行业,卖酒、售书,生意好得不得了,只因为京城人喜爱美酒爱读书是出了名的。
    如今通天楼移往城郊,往后生意会不会受到影响,还有待观察;不过这一日书坊街上,因通天楼迁址,几乎所有人都跑去看热闹的缘故,一早生意倒还没热络起来。此时已近午刻,一间叫做“听雪楼”的小书坊里,尚只见到几名散客。
    这是一间新开市的小书坊,座落在全帝京两大书坊之间的小楼里,专卖一些罕见闲书,开张近一年来,生意只是平常。
    在听雪楼挑看新书时,锦衣少女忽道:“小雪,刚刚那个白衣,你瞧见没有?”
    在帝京,尚未出仕的士子,因为身上所穿的衣服多是麻质素衫,因此被称为“白衣”。名为“小雪”的青衣少女倚在墙边,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着手中新册,回应道:“嗯,瞧见了。”
    “那时大家都仓惶逃命,只他一个人傻站在木楼前,真不知是不是吓傻了?”
    “应该不是。”小雪忆道:“我刚才有看到他的眼神,还满镇定的。瞧他手里抱着个男娃娃,以他年纪,应该不是他自己的孩子,或许是逃命之际顺手捡在怀里的吧。”
    “他长得十分俊俏。”锦衣少女忽道。
    “你就注意到这个?”小雪取笑地挑了挑眉,然而其实她也注意到了。
    “当然了。”锦衣少女笑说:“今年是常科年,十月前,全国的士子都会集中到京城来准备参加科考,我当然得留意今年有哪些青年才俊有可能会登科啊,说不得这些人当中会有适合我的好对象呢!”
    “尉兰,你真决定要当个‘不仕’?”
    皇朝无论男女皆可参加科考,当今帝王爱好美色,若能通过春官试,又能得到帝王认可,“才色双全”四个字就当之无愧。因此,许多士子为证明自己有才有貌,挤破头也要入朝为官。
    然而,也有像纪尉兰这样的女子,不想在朝廷上与男人互争短长,反而鼓吹当朝“男主外、女主内”的风气,不入朝为官,回归内闱,以贤妻良母为职志。
    这些人,在皇朝里,被称为“不仕”。
    “那你呢?小雪,你真准备好走入‘仕途’这条‘不归路’?”纪尉兰反问。
    “呃,是啊。姐姐三年前登科后,家里就全把注意力放在我身上,我只担心自己考不上,倒是没想过不走这条路呢。”
    本来她在太学里的成绩仅属中等,是没机会得到推荐赴试的,好在这一次岁考她勉强合格,又遇到京城户口增额,这才得以参加三年一试的科考。
    大抵这便是身为仕宦之后的好处吧。
    他们不必如一般民间百姓从地方郡县逐层考起,在员额允许下,只要经过太学博士的推荐,便能直接参加京试。
    “说起来,都是‘家学渊源’啊。”纪尉兰轻叹道。“我家世代不为官,你家却世代为官,照理讲,我们两家原本不应该有关连才对。”
    但打从数年前纪家搬到冉家隔壁后,纪尉兰就成了冉小雪的密友。
    “没办法,谁叫我们是邻居。两家后院相通,你家哥哥又跟我家姐姐有婚约,这还能不联络么?”
    “说起他们的婚约,惊蛰入朝也两年了,她打算让我哥等多久?”
    “上回她是这么说的:‘爱等就让他去等,我才不认这事。’”冉小雪引用自家姐姐的话。
    纪尉兰闻言,忍不住摇头道:“所以我才说,女孩子还是别做官好,做了官……”趁机宣扬女子“不仕”的理念。“做了官,官途不顺遂,操劳到死还看不见前景;官途若顺遂,更没时间停下来休息,不知道得耗上多少年,万一错过了生育时机,会生不出孩子的。最糟的是,倘若生了孩子,还得一边把屎把尿,一边处理政务,蜡烛两头烧,老得快不说,迟早会早死。”
    冉小雪闻言,眉眼都笑弯了,顺手搭上友伴肩膀,玩笑道:“我的好尉兰,今年贵庚啊?年纪轻轻的,怎么就说起生孩子的事了?”
    她与纪尉兰情同姐妹,才能开这样的玩笑,否则问人年纪,是极其无礼的。
    纪尉兰果然不介意,只微微耸肩道:“不就跟你一般年纪么。”
    十五芳龄,尉兰却不觉得在这时候讨论未来的规划稍嫌过早。
    尽管皇朝无论男女皆以十八岁为成年之龄,然而民间早婚男女比比皆是。既然要当一个“不仕”,以婚姻生子为自己人生最重要的事,她确实得及早计划。
    “不说我了,小雪。”尉兰看着一身青衣的冉小雪说:“再过不久就要科考了,你准备得如何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