佩雯小说网 > 都市小说 > 逆转光阴 > 第四十一章 庆生辰
    住在太子府里,想要独善其身、不招惹他人,相当困难。
    李凤书对我非常友善,时不时差人给我送礼物过来,红枣、人参、当归、燕窝鲍片……炖品补药堆了我满柜,再不三天两头就会往我屋里跑,时不时嘘寒问暖,让我的“体弱多病”不得不提早恢复。
    这天,她又送了一盒香料过来,红红黄黄的粉末在匣子里面散播芳香。这个东西比我们那个时代的满庭香,要天然环保得多,至少对身体无害,很可惜我对这种东西不感兴趣,要小福照例往柜子里收。
    小喜看了半天,叹道:“香料很名贵呢!如果不用就太可惜了。”
    我见她似乎挺喜欢的,就全转赠给她。
    收了人家的好意,自然得多少给点回馈,我送给她两本书,诗词歌赋之类的,是阿朔怕我无聊,特地让人找回来给我的。这叫二手礼物,在没有百货公司、在女人出门一趟不容易的年代里,送二手礼物很合理。
    李凤书对我很好奇,时常问我军营里面的事情,问我怎么遇见阿朔的、怎么会跟着回到京里。
    有些事不能说,怕拆穿身份,倒霉的不只有我,于是我对她编故事,用那年写小说的功力,唬得她一愣一愣。
    既然李凤书那么爱听故事,而我又很怕听她那些教条式的妇德浑话,也不爱听她说和穆可楠、施虞婷之间的事,于是抢下发言权,把韩剧、日剧、大陆剧、偶像剧全拿来改编,一个个讲给李凤书听。
    没想到,她一听上瘾,便时常拉着施虞婷到我屋里听我胡扯。
    对于这种状况,阿朔看在眼底,满意在心里,他觉得我正入佳境,相信早晚我会被李凤书同化,成为这个时代的好女性。
    我没有阿朔的信心,只是走一步算一步,在这里,我学会最多的事是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,事事并非操控在我。
    “林黛玉拿着题诗的旧帕子往火盆炭子一撂,绢子很快烧着了……”我说到“林黛玉焚稿断痴惰,薛宝钗出阁成大礼”那段,施虞婷已经为了宝玉的痴、黛玉的苦,哭成泪人见。
    “这是林黛玉咎由自取,有什么好哭的?”李凤书的话把我的故事打断。
    “对啦,她的个性是尖刻了点儿,爱往牛角尖里钻,可你不觉得那是时代悲剧,倘或人人都可以照着自己的心意选择婚姻,或许这些悲剧就不会发生。”我忍不住替林黛玉说话。
    “我不是在批评林黛玉,我的意思是,反正她和薛宝钗之间的感情也不坏,本来就是姊姊妹妹的,就算薛宝钗先嫁给贾宝玉,等过一段时间,林黛玉再嫁进门,三人琴瑟合鸣,不也是美事一桩?”李凤书解释。
    她的话为难到我了,这是观念问题,我没办法告诉她男女平权的重要性,就像她没办法说服我,两女一男还能奏出完美的协奏曲。
    “可这薛宝钗也太会做人了,林黛玉嫁过去还不是只有处处挨闷棍的份?”施虞婷是拥林派。
    不过,她的话让我额间浮出几条黑线。
    那才不是重点,重点是,爱情眼底揉不进一颗沙粒,如果你真爱他,会希望自己是他的唯一,希望他的手只牵着你,希望自己是他人生的重要伴侣。
    “所以啰,我说林黛玉得改改脾气,学着容人、学着圆融,放开自己的小心眼,处处替宝玉的立场想事,不可以自私自利地只考虑自己,如果真挨薛宝钗闷棍了,也是她性格不好。”李凤书振振有词。
    千百年来,教育教会女人该为了婚姻牺牲,牺牲自己的喜好、厌恶,牺牲自己的快乐、想望,一心一意成就男人、孩子。
    而这样的思想教育在李凤书身上相当成功,我不能否认,李凤书的确是最适合阿朔的女人,假如阿朔所有的妻子都和她一样,肯定会合家平安、其乐融融。
    “林黛玉的性情是天生的,她有才情、心思敏感,就是在待人处世上少了那么点儿圆滑,哪有什么错?”施虞婷续道。
    “就算她性子真是那样,可嫁人后就不是千金大小姐了,多少要学会看人脸色吧?何况事情也没那么严重,我看薛宝钗这人宽容惯了,怎么会容不下一个林黛玉?嘉仪,你说对吧?”李凤书拉起我的手,热切希盼我站在她那边。
    我尴尬一笑。我不认同施虞婷的看法,也一样不同意李凤书,这不是谁对谁错问题,而是不同成长背景造成的差异。
    “你这故事是从哪里看来的,有书吗?借我读读。”施虞婷说。
    有了李凤书做润滑剂,施虞婷对我似乎没那么大的敌意了,但我也没乐观到相信我们会天长地久地和谐下去。
    “嗯,这是我闲来无事瞎编瞎想的。”我要到哪里去找这本未来影响文坛颇深的小说给她读?
    “之前你告诉我们的所有故事,都是你编的?”施虞婷眼里透露出佩服,她还真是个藏不住心事的女人。
    “是啊,没事做嘛!”我都可以和福禄寿喜玩起小学时期的大富翁了,自然是真的没事可做。
    李凤书两手握住我的右手,郑重说:“嘉仪,姊姊有话想对你说,你别嫌我唠叨,我是为你好。”
    “呃,不会。”我想把手缩回来,可是她脸上满是诚恳,让我做不出这个无礼动作。
    “是你说不会的哦?如果我说了不中听的话,可别往心里搁去。”
    “当然。”她越是郑重,我的心越发毛。
    “那好,你细听。身为女子,妇德、妇容、妇红是挺重要的,这段时间,姊姊观察你,发现你够聪明,可惜不务正事。读书是好事,可也别老是读些闲书,有空多看看女诫、妇德之类的书,对你会有帮助的。说到妇容,你虽清秀,容貌却称不上姣美,既然如此,就得多花点时间在装扮上面,别总是任性随意……”
    她上上下下打量了我几眼后,续言:“除此之外,琴棋书画多少要学一点,你不能仗恃着殿下喜欢你就自满,要知道男人的心易变,你得多些本钱,才能吸引丈夫的目光。至于你的女红……”说到这里她重重叹气,而施虞婷掩着咀偷笑。
    其实她大可不必掩咀笑,我很清楚自己有几两重。
    “你有时间天马行空想这些有的没的故事,不如让我来教教你刺绣,反正一面说故事、一面绣花也不妨碍的,你说是不?”李凤书说完,相眼望着我,大有征求我同意的意思。
    可是……我不想替自己找麻烦……
    看见我的表情,李凤书皱起眉头,一脸的受伤。“你呕了?嫌我多事了?”
    “没有……我只是、只是……每个人擅长的东西不同,何况,我真的没想过成为太子殿下的什么人。”我真的没有欲望加入她们的行列,如果女红是成为阿朔妻妾的条件,嘿嘿,我一点都不在乎名分。
    她更受伤了,眼眶发红,咀唇微抖。“你怎么可以这般辜负殿下?任谁都看得出来,他是真的喜欢你啊!”
    李凤书说得我无言以对。
    如果阿朔真的那么喜欢我,她应该躲在棉被里抱头痛哭、应该想尽办法弄药把我给毒死,或者买通杀手把我大卸八块,再不济也学学穆可楠,用暗招、耍阴狠才对,怎么会是求我变成一个十全十美的女人,好讨得她丈夫的欢喜?
    我搞不清楚她脑袋里装了什么大便,但我肯定她不正常。
    在我的认定中,虽然麻烦,但施虞婷的嫉妒、穆可楠的恶意挑衅,比较符合正常人性,至于她……不予置评。由此可知,女诫这种书无论如何都碰不得,碰上,就会让女人精神错乱。
    “呃,你们要不要听听贾宝玉娶了薛宝钗之后发生什么大事?告诉你哦,真正精彩的故事从现在才要真正开始,我们继续‘苦绛珠魂归离恨天,病神瑛泪洒相思地’,好不好?”我试着转开话题。
    “你在敷衍我。”李凤书鼓起腮帮子,两眼哀怨地看住我。
    “不是敷衍,我只是……只是真的学不来琴棋书画、刺绣女红,我的手指头有微微的脑残现象。”
    “你在说什么啊?”她听不懂我的术语。
    对啊,脑残是现代人说法,古时候应该叫做……十指残缺吗?
    我干笑两声道:“你见识过我写字的,我的十根指头真的不管用。”
    “铁杆都能磨成绣花针了,只要下定决心,慢慢磨、慢慢练,自然就学得会了。”
    她不知道铁杆磨成绣花针是多么浪费能源的事,做不得的。就是古人这样浪费,教坏了下一代,才害得现代的能源股一天比一天翻涨。
    可李凤书的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,我能反对什么?当家花努力要改造野花,使它能登得了台面,不千恩万谢就够对不起了,岂能辜负她的心意?
    “好吧,可你千万不要有太大的期待。”
    “我信你,我们家的吴姑娘最聪敏了。”她转了转眼珠子说:“就明日起吧!我开始教你绣花,一天先一个时辰,慢慢再加长时间,刚开始先别太勉强你。”
    一天两个小时、一百二十分钟、七千两百秒还叫做不勉强?真是见鬼了。可我不想再惹得她相目通红,只好硬着头皮答下:“呃,好啊。”
    就这样,她们辞了我、离开,而我,想起未来、我可怜的手指头,决定找一点甜食来安慰自己和……某个需要被恭喜的男人。
    于是我让小喜、小福替我弄来面粉、糖、鸡蛋、牛油,和能找得到的水果、干果,开始做蛋糕。器具不是太齐全,我也不确定成功率有几分,但先做再说,光是想,哪能想出结果?
    我忙了一整个下午,做了个水果蛋糕,看了看,像不像三分样。等待蛋糕烤好的时间,我让小禄子、小寿子帮我刻了二十三根蜡烛,小小的红蜡烛上面还得刻上螺旋纹路。
    我是个挑剔主子?对,我知道。
    弄好蛋糕,已经入夜,厨房里送来的饭菜已经慢慢冷却,可左等右等,阿朔没回来。
    近来朝廷事多,皇上把许多大事的决定权交给阿朔,他们在偏殿里成立了一个小东宫,里面人才济济,全是阿朔亲自挑选的人,花美男、镛晋自然在里面,毋庸置疑。
    皇帝有计划地训练继承人,而阿朔也争气,一次两次办成了大事情,这让朝中老臣心向着他,他的地位是越来越稳固了,若没其他状况,这个皇帝他当定了。
    我和福禄寿喜围在蛋糕旁边,他们一边闻着味道,一边流口水。我允过他们,等阿朔尝过,他们也可以分食,这让他们特别兴奋。
    “殿下什么时候才回来?”小寿子猛舔咀唇,那股子馋样逗得我们大笑。
    “殿下那么忙,会不会今儿个就不回来了?”小禄子问。
    “或许吧。”我随口应着。
    “那蛋糕会不会放坏了?多可惜啊!”
    “那也没办法呀!谁教殿下没口福,不如、不如咱们……”小寿子话没说完,门先一步被推开。
    我看着身穿紫袍的阿朔进门,笑容忍不住跃上颊边。这已经成了一种制约反应,狗看见肉会流口水,而吴嘉仪看见阿朔就会笑不停。
    如果没有肉,狗就不再流口水,那么哪天,阿朔不出现了,也许吴嘉仪也会忘记微笑的感觉。很可怕的联想,我连忙把这念头摇开。
    “今儿怎么那么晚?”我边迎向前去边问。
    小喜、小福先一步上前,接披风、递毛巾,服侍过后,四个人一起离开房间。
    “父皇替我贺生辰,留我在宫里用膳。”
    平心而论,大周的皇帝是个好皇帝,不奢华、不铺张,做什么事都低调,从不为了谁的生辰或节日大开国库,倒是时时听见他为哪一省的水旱灾减免当地税赋。因此阿朔今日生辰,也没听说宫里有什么庆祝活动,就是前几日,李凤书提议要在家里办几桌、宴请诸朋好友,也让阿朔拒绝了。
    “既然有人替你庆生过,那我就不忙了。”说着,我便端起桌上蛋糕,要赏给在外头等候多时的福禄寿喜。
    可他动作更快,压住我的手,细细看了看蛋糕,脸上笑意渐渐扩大。他对新东西一向感兴趣。“这是什么?”
    “生日蛋糕。”我勾起一团奶油涂在他咀边。
    他伸舌头舔了舔,点头,也学我的动作往蛋糕上挖奶油。
    “小心,别把蜡烛弄歪了,要排二十三根可不容易。”我仔细地把蛋糕放回桌上。
    “你们那个时候,生辰都吃这个?”
    “是啊,很难弄呢!我忙了一个下午。”
    “外面这层味道不错,里面能吃吗?”
    “怕被毒死,就忌口吧!”我挑挑眉,对他笑道。
    我听过一个道理,再美的女人,若是天天看、天天接触,久了就会觉得自然而普通,如果这话是真理,那么我看阿朔的次数一定还不够多、不够久,否则不会每回看他,仍旧怦然心动。
    看着他的眉眼鼻唇,我可以用一百种形容词来表达自己的喜悦,好像光是这样看着、看着,我的人生就会变得完美,靠近他,那种无声氛围就是会让我觉得幸福无比,彷佛全世界的风景都好不过在他身边。
    我喜欢他,并没有因为两个人的过度接近而变得浅淡,那杯名为爱情的咖啡,反而一天加入一点新元素,让咖啡变得更加芬芳多姿。
    很诡异吧?不相信爱情的现代女性掉回古代,认识了爱情。
    “我脸上有东西,怎地看得认真?”他放下蛋糕,把我的手握在他掌中。
    他回看我的眼神一样充满认真,认真男人VS认真女人,倘使这样的故事缺乏一个好结局,就太过分了。
    但坏就坏在,隔开我们的是时空、是环境,是两颗不同世代熏养出来的心。
    “阿朔。”
    “怎样?”
    “你为什么喜欢我?”
    “没有为什么,喜欢就是喜欢。”
    “如果喜欢发生得太过莫名其妙,会不会也消失得莫名其妙?”
    “你的脑袋瓜子里,能不能少装一些乱七八糟玩意儿,多填些正常东西?”
    “什么才算正常东西?”
    “比如多想想,怎地让丈夫更爱自己?”
    他和李凤书还真是同心夫妻,想的事一模一样。忍不住地,我呵呵笑开,乐和起来。
    “你笑什么?”
    “我笑是因为……第一,本姑娘云英未嫁,哪来的丈夫?第二,我不必花什么心思,就让那么多男人喜欢我了,再花下心思,大周会不会出现暴乱啊?吴嘉仪只有一个,若人人都想抢,还得了?”
    听了,他也跟着大笑,难得的轻松自在。
    他把我拉在膝间,圈在怀里面,筑起一堵扎扎实实的围墙,把我围得好安全,让我忘记这里离我的家乡很遥远,忘记这个与我格格不入的世界里,充满着许多危险。
    “是啊,你不必花心思就让我离不开你了,若是再花心思,接下来的一个月我要怎么过?”
    我推开他,愁眉问:“这话是什么意思?”
    “记不记得酲县那窝土匪?”
    “记得,他们又作乱吗?我记得九爷留在那里处理了,不是?”
    “你们误打误撞闯进大哥的巢穴,九弟肃清土匪窝后,抓到大哥,父皇要我亲自去押他回京。”
    “大哥?是端裕王吗?”那个在战场上被抓到叛国证据,然后转眼逃匿无踪的端裕王?
    “对,是他。”
    “我以为他逃跑了。”
    “他是个野心极大的男子,才不会逃跑,只是暂时藏匿。前一阵子有谣言在京城里四处散播……”
    “我听过,说什么西方有文曲星降世,将带领百姓走向繁华盛世,还说你的命格无法登上龙位,皇帝立你为太子是逆天作为。哼,谁会信这种谣言?”
    “偏有人信了,大臣们还把此事上奏给父皇知晓。”
    “那些大臣怕是端裕王自己安排的吧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