佩雯小说网 > 都市小说 > 和亲之路 > 第二十一章 常瑄
    日子就这么过去,听说此时北方已是雪花飘飘,冰雪封江,而在四季如春的南国,冬日虽至,太阳仍经常造访。但尽管如此,我还是冷得要缩在被窝里才觉得舒服。
    再过不久,枝头就要抽出绿芽,春风拂过,繁花盛开,百鸟争鸣。
    我向往南国的春夏,向往方煜嘴里的江边美女,用呢侬软语歌着少年慕情。
    垂钓绿湾春,春深杏花乱,潭清疑水浅,荷动知鱼散,日暮待情人,维舟绿杨岸。
    真好,有个情人可以等、可以想、可以思念,不管鱼儿懂不懂、荷花解不解情,总是啊,有那么一个人,长驻心底。
    我的心里也有个人,可惜不能等、不能想,那是牵一发便要痛上全身的思念,像落在身上的毒,一点一滴,侵蚀着我的生命。
    我以为会慢慢好的,就算好不了,也会因为习惯而逐渐遗忘,谁知事与愿违是人世常律,我无力改变。
    视线从窗外那棵绿叶落尽的老树转回,我看向浓眉飞扬的方谨。
    “女人怎能把持国政?瞧,咱们南国就是皇太后把持政事,以至于国君无用武之地。”
    方谨又扯起老问题,每次他不知道从哪里受了气,就要跑到我面前大力抨击女性。
    “你怎知让国君来处理朝政,国家会比现下更好?”我反问。
    南国的状况很不错,至少到目前为止,路边不见乞丐,居住多月,也没听闻穷人卖子的悲惨事件。民生安康、治安良好、不闻战事,前阵子更听小敏说,朝廷下令免除五成粮税,百姓直呼国君英明。
    一个垂帘听政的皇太后能把国事处理成这样,还不能干?
    虽然我也怀疑,儿子都二十岁了,母亲为什么还不能安心放手?难不成那位少年皇帝是个阿斗?
    唉,我居然诓了橘儿去嫁给阿斗,想至此,心底有些许不安。
    “皇太后只求安稳,不问改革,多年治理换得满朝老人,每个大官嘴里只说得出之乎也者,能推托敷衍的事,就不肯多花半分力气。今日国内平静,只因年年风调雨顺、边疆无事,倘若两年旱灾、边关来犯,南国连一支可用的军队都没有。”
    我瞄他一眼。“想来你在朝为官,当得满肚子窝囊气。”
    “可不,那些老人说‘兵者,国之凶器’。殊不知,没有军人打天下,他们岂能安心高坐庙堂之上,成天把孔老夫子的话挂在嘴边,说得安安稳稳?”方谨气愤不平道。
    不是吗?当将军够苦了,偏偏一边为国家打仗,还要边担心被兄弟陷于绝境……不知不觉间,我想起阿朔,想起那位早夭的五皇子镛建。
    很坏的习惯,我明白,只是心不由己呵。
    “如果你是那个握不着权力的国君,你会怎么做?”
    我会躲得远远,远离那个权力中心,绝不用逍遥心换取权力。就算治理出一个天下太平又如何?名垂千秋又如何?我只是个见识浅薄的自私女子,看重自己甚于别人。
    但我的嘴巴,说的和想的却是两回事。
    “我会举办科考,拔擢可用人才。”
    “那又如何?找出来的还不是一群只会背圣贤语录的人。”他恨透了满朝的迂腐之士,连带把读书人也给恨了进去。
    “那是出考题的人不用心,倘使出的题目不八股,全是切合时要的,自会选出真正可用的人才。”
    “譬如?”方谨停止批判,眼底满是趣味,似乎在等着我大发谬论。
    “如果要挑选军将之材,我绝不考他仁恕之道,我会考较他武功、行军布阵、两军对垒的灵机应变,同时,我会选个身经百战的将军来当主考官。如果挑选经济人才,我的题目会是:予你栗米千石,你如何在来年上缴千金税赋?倘若我要找个交通部长,我会考:如何让马车在一旬之内,从平城到东甗来回跑一轮。”
    他偏头想想,抚掌大笑,眼底闪过一抹惊艳。
    “这就是问题所在,科考试题太僵硬,读书人只懂得猛背考古题,全然不思考学问之于人们有何意义。现下,朝廷里缺的是有脑袋、能做事之人,而不是书蠹。吴嘉仪,你是我见过最聪慧的女子。”
    我恢复本名了,章幼沂这名字给了橘儿,从此,我再不必顶替她的身份。
    “多谢谬赞。”
    “我真高兴能识得你,没有你,世间肯定减少许多乐趣。”
    “你该高兴我爹娘不用狭隘的看法教育我。女子无才便是德……哼!”我暗讽他的“狭窄”。
    再不济,父母仍辛辛苦苦供的上高等学府,他们不限制我的眼界,不切断我的发展可能,生为现代女人,虽辛勤却也自由幸运。
    “女子心细,商合习厨艺、女红,所以操持家务、养儿育女,自该由女子来做。而男人生而体健、勇敢,本该有其鸿鹄大志,开创一番志业,这不是限制,而是因材施教。”
    谁说的?我见过的无数名厨、服装设计师都是男性。不过,这可不能拿出来说口,我只能淡淡笑驳:“不知道谁痛恨儒家学说?‘因材施教’好像是孔老夫子的言论吧。”
    “被堵了吧?大哥输了。”方煜不知道何时进来了。
    他穿了一身玉色长袍,宽袖大襟,腰束锦纹玉带,看起来清朗俊逸。他很开心,手里抓了个纸包,眉梢上扬、嘴角含笑,乌溜溜的黑眸子里,除了欣然,还隐含着一丝得意。
    “你来了。做什么这么高兴?”方谨没起身,只是指了指椅子要他坐下。
    “那味药有消息了。”他冲着我说。
    “月神草?”方谨问。
    月神草是种媳药草,听说只在无星无月的夜里才会开花,一离土便立即死亡,而药性也会在半个时辰内消失,所以制药者往往会在月神草附近搭篷子,待花一开立即整株采下入药。
    这件事方煜对我说过,他常笑话我,说我这病是运气病,要完全好,天时、地利、人和,缺一不可。
    “对,张……”方煜看了我一眼,继续接话:“张先生找到月神草了,我打算立刻出发,去张先生那里看看。”
    “这趟来回,加上制药时间,怕也要三、四个月?”方谨道。
    似乎没人想告诉我“张先生”是何许人,不过,见他们的表情,恐怕不是什么小人物。
    “是,所以我特地送来药丸。怕行程耽误,我多制了点,这些至少可以服上半年。”他把带来的药包放在桌上,推到我面前。
    “此去要三、四个月?”我抓住他的衣袖问。
    “对。”他温温文文地笑着。
    我眨了眨眼,低声埋怨:“非要那么久吗?”
    我会想念他的故事、他的陪伴,如果方谨是我吵嘴最佳良伴,那么方煜就是可以和我谈心的好朋友。
    “我保证尽快回来。”方煜举高五指,用了我教他的屈臣氏招。
    他的学习能力很强,举手礼、发誓、胜利V、kiss-bye……只要我用过一次,他也不问,就能把它们用在最恰当的诚。
    “我可以跟你去吗?”我下意识问了句,抬眉,直直望进他眼底,发现那里有着一抹惊喜讶异。
    “你想去?”方煜喜出望外,嘴角大大地扯开,几乎就要答应。
    “当然想,我骨子里冒险犯难的神经在蠢蠢欲动。”
    话甫说完,我就发现方谨沉了脸。
    他重重地把杯子放落桌面,看着方煜的表情中透着森然。
    方煜收敛喜色,自己倒了杯水,静静喝着。
    做啥?一个肯带、一个肯出门,事儿就定了,方谨来插什么话?当大哥很了不起吗?长兄如父这种鬼话,我非要推翻它。
    嘴巴刚打开,话未出口,方煜先拍了拍我的手背,露出惯有的温润笑容,阻止我往下说。
    变脸,我转头瞪住方谨,方谨不自在地别开头。
    方煜知我不开心,安抚道:“我看,这回你先别跟,等身上的毒全解了,我再带你四处游历。”
    “你怎知过了这村还有下个店?说不准,这毒解不来,错失这回,我再也没有下次。”
    “怎么可能没有下次?”他啼笑皆非,点点我的额头。
    “世事难料啊,万一月神草不开花呢?万一我熬不过三、四个月呢?万一你的医术没有自夸的这么好呢?”
    我在对方煜耍赖,很要不得,我明白。可碰上软柿子,你就是会忍不住想去捏一捏。
    直视方煜,我非跟不可。
    “阿煜敢医不好你,我就下令……”方谨插话,那股气势,傲得让人不舒服。
    “摆官威啊,没用。等我死透、死绝了,你就算把方煜关到八十岁,也补偿不了我。要是我下了地狱,见到阎罗王……”
    我一个劲儿胡说八道,竟惹得方谨大怒。
    就见他霍地起身,竟把椅子给弄翻了,砰地一声,吓着我和阿煜。他一把抓起我,手牢牢地钉在我肩膀,两眼定定地锁住我的眸子,不准我转开。
    “吴嘉仪!我不准你死!听到没?我不准你死!”他连声大喊。
    那阵咆哮,让我心底陡然一阵发寒,不自觉地退开几步,眉头紧蹙。
    他的表情里饱含太多我不愿意去碰触的东西,我发过誓,不沾情、不染爱,再不徒惹风流事。
    “你是玉皇大帝还是耶稣、玛利亚,我的生死哪是你一句准不准就能定的?”
    我换上笑咪咪嘴脸,在胸前划了个十字,刻意轻松、装胡涂。我宁愿假装天下太平,人间无事,只要装得够像,友谊……就不会变质吧?我想。
    “你不信吗?要不要到我家,看看我有多大权力?”他的拳头落在桌上,今天的方谨有点小暴力。
    “算了,说到底,你就是不让我去。为什么?”我把话题绕回原地,把那个教人胆颤心惊的联想抹去。
    “我担心你的身子。”他答得理直气壮。
    “有个精通医术的神医在身边,还需要担心?”
    他堆了堆眉头,不回答反问:“你非去不可?”
    “是,非去不可。”
    “也行,你告诉我们你是怎么中毒的,说了,我就让阿煜带你去。”
    一句话,他堵死了我的“非去不可”。
    恨恨瞪他,他比我爹妈还啰嗦。
    他也回瞪我,两个人比赛眼睛大。半晌,我吐气、认输,他的坚持度比我更强。
    “不去就不去,没啥了不起。”
    见我妥协,方谨马上灿灿烂烂地笑了起来。“放心,阿煜不在,我会常来陪你,保证你不会无聊。”
    “你会说故事吗?你走过名山胜水吗?哼,只会在朝廷里同人耍心机的井底之蛙。”偏过头,我看向方煜,他脸上有着不自然神色。
    四目相对,他淡淡地朝我微笑。“等我回来,定讲更多有趣的故事予你。”
    “一言为定。”
    “嗯,一言为定。这段时间,你要照我嘱咐,别嫌麻烦,要常泡药汤。”
    “知道。”
    那些药汤会活络我的血脉,虽驱不了寒毒,但能让我不至于冷得打颤。
    阿煜多虑了,洗澡对我而言是享受不是麻烦,只是辛苦了小敏。
    “别光顾着睡,有力气要四处多走走。”
    “这话儿,小敏爱听。”我笑看着从外面拎了茶水进来的小敏。
    “小姐自己也是爱玩的性儿,偏赖小敏。”她噘嘴不依。
    在客人面前多话,她是个没规矩的丫头,可没人在意。在这屋里,没有主人奴婢,小敏是我的家人。
    “是,本小姐心野,又怕坏了名声,只好把事儿都推到小敏身上去。”我顺着她的话说,小敏不依跺脚,惹得方谨大笑。
    为了替阿煜送行,我特地烤披萨请客。
    没有起司的披萨实在不怎么可口,但或许是分别在即,阿煜居然反常地吃了大半个,眉头连皱都不皱。
    送走方煜、方谨后,我抚着药包呆坐。
    照理说,知道身上的毒有得解,心应该可以放下了。但,并没有,我的心仍然悬着、荡着,还带上一缕忧郁。
    什么样的友谊可以让阿煜为我奔波三、四个月?方谨的态度、阿煜的神色……我不会成了炸弹吧?在每个好男人面前都要炸上几下,痛人也痛自己。
    方谨说话算话,阿煜离开后,他经常来探我。
    这日,小悦也在,方谨于是领了我们一票女人上饭馆,一路上说说笑笑,好不愉快。